悠悠缓缓把目光转向李云瞬,师祖治丧这么大的事,她又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跑回小屋龟缩起来,没帮上任何忙。「对不起……」她垂下头,像个犯错的孩子。
李云瞬看着她,她的乖巧让人心疼。「人都走了,总算安静下来。」李云瞬陈述的口气里掺入讥讽,都去追杀程跃然了么,走得都很急。李佑迦给了大家一个非常正义的理由去争夺竹海的宝藏,程跃然欺师灭祖大逆不道,杀他就是替天行道。李佑迦这招借刀杀人真是用的漂亮,他揭发了程跃然这么多罪名,却拿不出罪证,自然也无从考证推翻,疑心不是撒谎,无需拿出真凭实据。显然一切都只是他的责问,但在江湖人别有用心地以讹传讹后,却变成铁铮铮的事实。程跃然以后的日子……可想而知。以程跃然的脾气,江湖这场血雨腥风的浩劫,怕是已经开始。李云瞬无不想和悠悠说起,这个把程跃然看的如天大的小姑娘,已经没有余力再承受这些了。「我把竹海的下人也都遣散了,留了六个伶俐些的丫鬟给你。」
悠悠喃喃,「都遣散了?」她幸福长大的竹海……终於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。
「各自去了吧,反倒能得个善终。」李云瞬冷笑,李佑迦狠毒至此,给他当下人,真是等於在油锅里煎炸么。
「明日一早,我也下山去了。」李云瞬皱眉,似有牵挂,「和我……同去?」
李佑迦一袭考究白衣,飘然走进房间时,浑身散发的典雅高贵似乎把房间里都照亮了,在李云瞬看来,他这酷似裴钧武的风仪真是讽刺至极。俊美雅致的皮囊里,是怎样一颗坚硬无情的心?
她也怀疑程跃然,也为他掩藏的心机失望心寒,或许她真的只有妇人之仁吧,看着长大的小弟弟,终是不忍痛下杀手。
「悠悠……」李佑迦敷衍地向李云瞬点了点头算做招呼,李云瞬则干脆视而不见。他看悠悠的眼神却是不同的,关切而怜惜,「跟我下山去散散心吧,留在这里……」他咽住话,睹物思人更伤心难过吧。
悠悠摇了摇头,「我要留在这里陪师祖。」一夕之间,她深信的一切都轰然碎裂,似乎只有师祖才让她安心依靠。无论生死,靠近这个温暖的老人,她心中仅剩的一块柔软才不至冷却僵硬。「而且,爹爹知道师祖的死讯,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赶回竹海,我在这里等他。」她从未这样渴盼见到爹爹和越天衡,他们都是她的亲人,而且他们和她一样都是简单率直的人。云瞬师叔也好,佑迦师叔也好,他们都变得让她有些压抑。
「也好」因为李佑迦在侧,李云瞬表情冷淡,简单地嘱咐几句,走的头也不回。
李佑迦默默无语地站了很久,悠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所以他黯然离去时她松了口气。
采了一大束山花分成两份,一把放在师祖的坟前,她微笑着对墓碑喃喃低语:「昨天晚上下了小雨,今天的话开的多好看,师祖也喜欢吧?」偌大竹海如今只剩她和几个丫鬟,昔日高楼轩馆,只是一个春天,已经杂草丛生,满是萧瑟颓败。这萧索的安宁她却很喜欢,与世隔绝——时间便停止了。
看完师祖,她照例去了程跃然的房间,把花放在案头的花瓶里。
细心地打扫着,不让这间装满了她美好回忆的小屋落上半点灰尘。
她已经忘记了那个心机深沉不可琢磨的他,忘记了待着夏依馨从她面前离开的他,也不想去寻找下山后再没转回一丝消息的他。她只是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,属於她的程跃然永远停留在她心里的那片无法磨灭的阳光里,他永远是站在那片连绵到天际的油菜花田里温柔看着她,悻悻低头,让她垫脚把花帽戴在头上的骄傲少年。
她坐在他常坐的椅子里感慨轻叹,她曾豪气干云地说,这辈子绝不像娘一样,寂寞地等待了一辈子,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母女同命。不同的是……她等的是一个永远回不来的男人,这个男人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。